《聆聽海的律動,悠遊在樂舞之間》Muzik雜誌2015年九月號專訪

@中文類別:音樂面對面 @英文類別: Face to Face @大標:聆聽海的律動 悠游於樂舞之間 @中標:創意鋼琴家 維若妮卡    Veronica Yen @文:王凌緯 @圖:果核音樂、維若妮卡 @前言: 維若妮卡長年以 ...




@中文類別:音樂面對面
@英文類別:Face to Face
@大標:聆聽海的律動 悠游於樂舞之間
@中標:創意鋼琴家 維若妮卡  Veronica Yen
@文:王凌緯
@圖:果核音樂、維若妮卡

@前言:
維若妮卡長年以鋼琴家的身份在歐洲各地演奏並獲得熱烈迴響,除了擁有以獨奏特優成績畢業於英國倫敦皇家音樂學院的演奏實力之外,她在藝術史、建築史與語文學方面的涵養也為她的音樂增添各種不同的感性。私下的維若妮卡不僅有著十分豐富而纖細的感受性,也十分喜歡與大家分享美感經驗。維若妮卡這次要與《MUZIK》的讀者們分享她對藝術的熱情所醞釀出的「鋼琴劇場」,而她長期受邀至郵輪上演出,這次也要向我們分享更多海上生活的趣事。


MUZIK(以下簡稱M):您在什麼樣的機緣下成為一位海上的鋼琴家呢?
維若妮卡(以下簡稱維):在皇家音樂院的時期,因為郵輪公司Fred. Olsen在古典音樂的節目方面與我們學校有合作關係,某次有機會搭上這條線,就跟幾個朋友一起上船演出。航行的一個月間我在船上玩得很開心,也跟工作人員相處得很愉快,於是之後他們有機會都會問我有沒有時間去表演。他們很多行程會安排一些不容易到達、或是參觀許可要等待很久的遺跡,因為我很喜歡古老的文化、同時也一直想去一些沒去過的國家,所以這算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工作。

M:想要在船上演奏需要具備什麼樣的特質呢?
維:大部分的專業素質跟一般演奏家沒什麼兩樣,但是要能適應這樣的工作方式,你必須要喜歡海上的生活、你不能暈船、你要能很快適應不同氣候與時差,也不能害怕待在密閉空間裡。


M:在船上演奏最大的挑戰是什麼呢?
維:我最常因為練琴碰到一些很挑戰自己的事情。有時候郵輪上會備有一間專用的琴房,很多時候就必須在電影院裡練琴。有一次我登上他們最豪華的一艘船,節目總監竟然說船上沒有琴房!我必須趁音樂廳空下來時直接在舞台上練習,但我每天回房間打開郵輪日報,音樂廳常常一路從早上八點到凌晨一點都有節目,所以我的練習時間只剩下凌晨一點到早上八點,令我十分傷腦筋。那趟航程我因此必須常常五點起床練琴,而那個時間音樂廳中通常沒有工作人員,有時候整個音樂廳內沒有半點燈光、有時候還得一邊聽著音樂廳中播放的流行歌曲練琴。有一天郵輪日報上說音樂廳九點才會有節目,但我練習到八點時就聽到簾幕外面好像有騷動,突然就聽到有人對著麥克風說話──這場活動原來是郵輪的金卡會員才會接到邀請通知的秘密派對。我嚇得把譜收了就想趕快離開,但竟然怎麼樣都找不到後台出入口,我只好自己把簾幕拉開,從舞台正中央下去,當時現場所有人就看著我一路走出去,真是相當糗啊
我也常常需要跟其他的音樂家或表演者合作,有時候還會遇到喜劇演員或是魔術師!在每次郵輪之旅結束前,都會舉行一個叫做「Variety Show」的節目,需要所有的外聘表演者一起弄出一場節目,準備時間就只有在船上的兩個禮拜。對我來說挑戰就是必須在很短時間內想出自己能彈些什麼,好讓節目有整體感、讓大家看得懂也能覺得有趣。上次跟一位女聲樂家合作的曲子要求鋼琴與歌手競速,我當然需要不斷練習才能彈得盡可能快──但我們在上臺前兩天才決定這首曲目!

@圖002:西班牙加那利群島(Canary Islands)上的傳統歌隊
M:海上旅行對你的音樂有什麼啟發呢?
維:我會特別依照目的地而選擇具有當地風情的曲目,希望能讓船上的聽眾更有共鳴,這些特別的旅行就總是可以讓我學到新的東西。我上趟旅程去到西班牙的一個小島,一下船我就迷路了,但迷路總會帶來新鮮事。我從遠方就聽到一群人穿著傳統服裝在唱歌奏樂,還有人在跳舞,我好奇之下就跟著那些人走。原來他們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天下午就沿著海岸上的餐廳唱歌,不收取任何費用,就只是為了開心。餐廳裡的人也很開心,有的就跟著一起唱歌跳舞起來。那一次我聽了好多我沒有聽過的西班牙民謠,因為隔天我安排了演出葛拉納多斯的《西班牙舞曲》,我回到船上後就想了很多事情。島民的歌聲不是很美聲的唱法,有一些滄桑、粗獷的音色,但那正是他們的美感所在;而我之前總認為葛拉納多斯的音是浪漫的、高度美化的、精緻雕琢的。因為我親身到了西班牙聽到他們傳統的音樂表現,才能重新思考我的詮釋方式。去到那麼多地方,接觸那麼多不同的文化,讓我有機會反思我的音樂,對我來說非常有幫助。

M:郵輪上的音樂家跟聽眾的生活距離這麼近,曾發生過什麼有趣的故事嗎?
維:通常全船乘客幾乎都是英國老先生老太太,他們不見得都精通古典音樂,但大家都很喜歡欣賞音樂。我的音樂會結束之後,大家會來稱讚我的演出、聊聊我的曲目或是他們喜歡的部份。
上個月的航行還到了葡萄牙一間旅館享用下午茶,餐廳的窗戶就面對著一片晴朗的海景,映襯著海岸山間點點紅色屋頂,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唯獨少了音樂,我就覺得有點可惜。還好旅館的餐廳裡有鋼琴,旅館老闆也答應讓我彈鋼琴,我就在美景良辰中演奏了幾首曲子。上船之後有個老太太就來跟我說,其實第一首曲子剛開始時他的眼眶就泛紅了,那個情境對她而言實在太美了。我也覺得相當感動,雖然我們都是不同國度的人,但我們的心很快就透過音樂連結起來了。
我在登船之前的對海的想像都來自文學或藝術。我實際登上了甲板才真正體驗到海的深沈與神秘。雖然海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很平穩,但它沒有任何一個重複的律動,隨時都在tempo rubato。有時我躺在房間床上感受海的波動,總覺得海有許多好有力量的情緒,而且永遠都在流動、變化──這對我而言就跟音樂一樣。而我也藉由感受海的韻律,發掘音樂當中更細微的流變之美。


M:您十分喜歡將音樂與情境結合,這是否也跟您的「音樂劇場」概念有些關聯呢?
維:除了旅行之外,其他的藝術也都給我音樂上的啟發,或許跟我大學的時候學藝術史與建築史有關,這些興趣也都能讓我連結回音樂。我碩士的時候就選擇了「共感覺」(synasthesia)作為我的研究主題,當時我就思考這對我的音樂能有什麼啟發,因為我一直想在我的音樂表演中連結不同的藝術形式。後來比較專注於研究跨藝術類型之間的聯想與個人化的想像,就比較不那麼聚焦在「共感覺」的概念上,然後走向「鋼琴劇場」的形式。我在意的是,用其他藝術一起呈現音樂時,我們可不可能聽到不一樣的音樂、或是聽到更多音樂內在的表情。所以我做了各式各樣的嘗試,例如跟戲劇與舞蹈一起創作,又或者是幫繪畫譜曲。但我當然不是每次都會成功,因為只要加入其他視覺性的元素,音樂就很有可能變成伴奏。所以我一直在探索一種新的音樂呈現方式,在其中音樂家也必須要擔任一個角色,否則他就真的只是作為其他元素的伴奏了。

@圖003:卡蜜兒與蕭邦在舞劇《卡蜜兒》中進行了一次深刻對話
M:可以為我們介紹一下您的一些「鋼琴劇場」作品嗎?
維:我有兩個自認為比較成功作品。其中一個作品是一齣鋼琴小舞劇《卡蜜兒》,卡蜜兒(Camille Claudel)是一個很有天份的女雕刻家、也是羅丹的情人。我十六歲時在臺灣看到她的作品,其中幾個女孩頭像的眼神,讓我覺得裡面有好多愁苦。我十分同情卡蜜兒的遭遇,因為時代的關係,她無法獨立綻放自己的光芒,只能依附在男人的背後。我覺得這些愁苦可能沒有被理解、沒有說出來、甚至沒有機會被說出來,所以我想也許我能替她傳達出這份沒有被說出來的感情。這齣作品由我跟一個舞者演出,舞者飾演一塊石頭,而我飾演卡蜜兒,用音樂雕塑他的舞蹈。我選了蕭邦的C小調夜曲(Op.48 No.1),因為我覺得卡蜜兒的纖細性格真的好像蕭邦,而卡蜜兒後來發瘋了,也很能呼應這首曲子後半段的澎湃激情。我們用一塊很長的布連接在舞者與鋼琴之間,一開始扮演石頭的舞者包在布裡面,隨著我用音樂雕刻她,石頭逐漸有了生命,這塊布就成為音樂與舞蹈之間的拉扯,同時也象徵卡蜜兒與她作品之間的關係。舞者的動作隨著音樂越來越瘋狂,最後停在卡蜜兒名作《遺棄》(LAbandon)的姿勢上,也象徵了我把這座雕像完成了。
另一個作品是為了我的碩士論文而作的《紫色的詩》,由三段表演組合而成。因為我研究「共感覺」的開頭就是史克里亞賓,而對史克里亞賓而言,C這個音就是紫羅蘭色的,所以我選了他相當有名的C小調練習曲(Op.42 No.5)跟舞者狂放的現代芭蕾結合。在這段表演之前,還有兩段都在詮釋史克里亞賓《夢》(RêverieOp.49 No.3)的表演,第一段結合了我妹妹根據樂句畫的線條,第二段則改用舞蹈表現同一首音樂。《卡蜜兒》是一個有故事性的演出,《紫色的詩》就完全是一個抽象的表演,嘗試表現出那個存在史克里亞賓「共感覺」當中的「紫色」經驗。表演結束之後,讓我很意外的是台下的評審教授竟然流下了眼淚,雖然我當時在台上只覺得非常緊張,但評審們的感動就成為鼓勵我繼續創作的動力之一。

Youtube上觀賞《卡蜜兒》


M:臺灣的聽眾們也有機會觀賞這類結合不同藝術類型的音樂會嗎?
維:上月底在音樂廳永華館獨奏會「流在畫裡的樂章」就是一場用音樂來詮釋繪畫的表演。因為我很喜歡奇美博物館,看到藝術史上那麼多重要的作品都在臺灣讓我相當興奮,其中好幾幅鎮館之寶都讓我有些音樂的聯想,我就興起了一個很挑戰自己的念頭,結果就變成了這場音樂會。
我選了一幅我非常喜歡的希臘裔畫家葛雷柯(El Greco)所畫的《聖馬丁與乞丐》,這幅畫雖然內容上是宗教畫,但他的用色又充滿了西班牙的熱情奔放。我選擇了兩首史卡拉第的奏鳴曲來詮釋這幅畫:一首帶有宗教情懷的莊重風格,另一首就有著西班牙舞曲的節奏。除了內容與精神上的詮釋之外,史卡拉第跟葛雷柯一樣都是在西班牙綻放他們才華的外國人,所以也還有這層背景淵源在。同一幅畫面必須用不只一首音樂來詮釋是滿有趣的事情,而這場音樂會我接下來選了葛路克歌劇《奧菲歐與尤麗蒂絲》(Orfeo ed Euridice)中的一首曲子,因為奧菲歐是一個藝術史上重要的主題,我就會選好幾幅相關的畫作來詮釋這一首曲子。



M:最近有什麼計畫呢?
維:最近在進行的計畫其實是原本去年要跟《因為蕭邦:夢在羅馬許願池》一起推出的蕭邦專輯。我會開始接觸音樂都是因為蕭邦,我在這本自傳性的書裡面提到的也幾乎都是蕭邦的曲子,所以出版社希望我能為此錄一張蕭邦的專輯,但中間發生一些波折,所以延遲到明年才會面世,後來當然也會有相關的音樂劇場演出。我希望這張專輯也可以脫離書而存在,所以又在裡面加上了幾首自己的創作。對於有讀過這本書的朋友,希望可以藉由我的故事啟發大家用不同的角度去聽蕭邦、發現音樂背後的故事、甚至自己創造新的故事。雖然許多作品都已經被過往大師們完美詮釋過無數次了,但我覺得更重要的事情是建立音樂與你自己之間的關係,我覺得那也正是音樂存在的價值與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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